首先非常感谢南大,感谢刘教授,感谢彭教授请我过来。对我来说,到大学来跟学者们交流,这是一个诚惶诚恐的事情。因为对于我来说,曾经也混迹过学界,但今天我只是一个慈善工作者,和学者之间,我们两者之间还是有本质的一些差别。你们学者讲的是逻辑,讲理性,追究的是真理。我们实务工作者讲的是故事,然后跟人家去讲情怀,追求的是实际的效果。我不会讲理论,就跑了,跑到这个慈善实务性的工作上。
我一直认为我们从事这个行业,需要有一个思想文化学术理论的基础。我们整个一个行业,如果没有这些学术理论支持,这个行业就走不下去了,它的发现就会遇瓶颈。所以才要求我们向这些学术理论界求援,正如今天的主题所说,我们中国慈善领域,呼唤你们学术界的重视!为此,我们还做了一个重要项目!因为我来自中国慈善联合会,这是一个行业组织,我们在浙江敦和基金会支持下,做了一个项目,叫“竹林计划”。我们想,我们中国这些民间组织社会组织,我们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们有义务来支持学术界,因为从前学术的研究,思想文化研究,往往都是政府教育部门、科研机构在做,但是今天还是有民间社会组织,我们中国的民间组织也要开始来尝试,来支持学术理论研究了。我们和敦和基金会联合一起做了一个项目,叫竹林计划,主要是我们来做,他们来支持,我们两家共同来做。大概每年我们有花个200多万块钱,专门支持青年的学者,40岁以下青年的学者,开展跟慈善相关的,无论是宏观的理论的构建,还是制度的研究和微观的一些模式案例的研究,特别中国慈悲文化的研究等等,这些的研究我们来资助。资助课题的其实费用也不是特别多,大概是最高就是10万左右。从你们做课题开始,后面还有一个继续支持,就是你们以后也可以到国际去交流,我们也资助,这个就是10万之外的资金。
我们要坚持20年、30年,每年可能拿一点钱来,拿个几百万来支持。然后我们希望通过这么去做,我们支持本土的一些青年的学者,经过10年,20年30年以后,可能到时候有一些学术大家出来,能够在中国自己的慈善理论构建,整个制度建设上,慈悲文化的研究,这个里面有一些我们的贡献,起了一些好的作用。所以今天也欢迎南大的青年学者,包括两位教授的门生,包括其他学院的,只要跟慈善有关,无论社会学也好,社工的也好,都可以来申报这个项目,但是我的课题的研究范围是慈善相关的。
现在我就讲一讲慈善文化,讲中国慈善的现状。我一直跟学者们讲,中国文化缺一个东西,我觉得我们要做一个仁义复兴,西方叫做文艺复兴,不是一种简单模仿。中国仁义复兴,而且要有紧迫性!你看无论是现在的中美贸易战的也好,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一个很紧绷的这么一个状况。因为大家都知道中国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中国,中国对整个世界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因为中国的改革开放以来,整个世界格局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可能全世界对中国都会充满好奇的,或者很重视,很关注,也是很担心。
我们一直都是认为,崛起的中国,应该是一个仁义的大国!作为一个大国,中国际的形象,就是一个很仁慈的很仁义的这么大国。只有这样,才会消除全世界对我们的一些担忧。事实上我们国家在提出一带一路,一个月之前我还去参这个一带一路的论坛,论坛上就能感受到国际社会的这种忧虑。比如非洲国家,他们跟我们很友好,但是他就会很委婉的说,希望中国多做一些慈善的事情,多在当地开展一些项目。比如建学校建医院,帮助当地怎么样发现。这样去改善中国的国际形象。其实,我们也在那里做项目,比如我们在缅甸,我们做很多的政府支持的项目,我们花了很多的钱,比如说我们修了一条很长公路。日本人不一样,这些事情他都不做,然后他会把钱花在最后的一公里,他就是出点点钱去资助,然后当地人反而跟别人说,哇,日本人真好。实际上中国真的是花了很多的钱。我们都是以政府和央企做的,然而日本这个者是由一些慈善民间组织做。他们去的那些地方,我们国内的慈善组织也去做。但是我们做完,我们的人就撤走了,而日本人做完了,还会留下志愿者,后续的服务也是跟进的。
经济上面,我们说我们是世界老二了,但是我们的与此相配套,我们的软软实力这一块,相对来说比较弱。不久前,有一个全球慷慨指数发布,一个英国的救助基金会每年发布,2015年是我们倒数第二名,现在我们是倒数第4名。我们进步了几名。他们是委托盖洛普公司做的调查,三个基本评价数据。他针对几十万人的调查以后,然后得出一个指数。我做慈善行业,我就想为什么我们世界老二,在慈善方面却老是垫底呢?
所以我们讲政府要去重视慈善,要发展慈善!
今讲慈善的时候,我们可以简单说,慈善它有两个层面的东西,一个是法律意义上的慈善,然后我们老百姓心目中的,也就是我们社会上的一个慈善。就是用自己的时间、财富,去帮助别人,做一些东西。
我今天跟大家讲的这些,我们中国慈善文化。其实,讲中国的慈善文化,跟我们社会学有很大的关系。
1912年,有一个社会学的学者,叫朱友渔,他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论文就是《中国慈善事业的精神》,这个人是上海人,他好象还有一半南京血统。他写这个论文的时候,都是清朝要灭亡的那一年,然后他写的过程中间,辛亥革命爆发,他写完以后回国来,已经从大清朝变成中华民国了。这么一个我们清朝晚期的学人写的文章,竟然就已经把中国慈善的精神和文化梳理了一遍。
我们现在讲慈善的历史,有一个轨迹。你看,一个是慈善本身的历史,从上古时期就有的,比如道教啊,佛教啊。到后面南北朝到唐朝以后,慈善也开始出现各处组织。包括地缘的,同乡会什么的。比如我是湖南人,我去考进士,我就到北京去,我得住在湖南会馆,像谭嗣同、齐白石他们都在湖南会馆。湖南会馆会以很优惠的价格给同乡的人。在中国的历史的长河中间,它有很多这类事情,到宋朝开始,特别是明朝末年以后,包括南京、苏州这些地方,东南这些商业发达地方,我们已经自发开始形成一些我们的市民慈善。我们这是一个自发形成的。慈善历史的脉络已经开始有形了。
清朝以后,我们讲十九世纪中叶,就是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传教士进来以后,我们开始与西方慈善融合交汇。但交汇之后,我们中国自身的源头有点退化,西方的这一源头却越来越比发达,特别是到民国时期的话,我们就基本能看到很多新的现代慈善的东西,基本上都成型了。包括很多慈善家建立的一些大学。
50年代后,由于实行计划经济,消灭私有财产,现代慈善就中断了。改革开放以后,我们把国门打开,打开国门之后有外面的投资进来,各种国际组织如福特基金会,都进来了。因此,我们慢慢复兴慈善。先是基金会、后是不慈善会,相继在中国大陆出现。
2004年是一个生要的节点,那一年修改宪法,那是我们国家历史的一个节点,保护私有财产写入宪法。保护私有财产,奠定了中国慈善事业的法理机制。没有私有财产的保护,就没有慈善事业。然后再到2008年汶川地震,温总理说的多难兴邦,激发了整个中国的国民的慈善热情。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都给我们捐物资。到2016年,修成正果,慈善法出台。国家有一个节日来讲是慈善事业,9月5号,被定为中华慈善日。
现在再跟大家讲讲慈善文化有三个源头,一是观念的源头,二是行为模式的源头,三是组织的源头。我们先追溯中国慈善文化的思想观念的源头。战国时期有一场大讨论,是杨朱、墨子和孟子之间的。一方是极端个人主义,以杨朱为代表,特别强调个人的权益,号称拨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另外一块就是以墨子为代表,讲兼爱。当时,天下舆论,不是归到杨朱之边,就是归到墨子这边。孟子大骂这两派,提出由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当时百家争鸣,各显神通。一直到汉朝的董仲舒独尊儒术。
儒家是中国文化的正统代表。儒家思想是什么?我们台湾的一个主持人有首歌,讲的就是孔子的中心思想,这个2001年在台湾的大街小巷都很有名。流行歌手通俗的老百姓的逻辑去了解。学术讲究真理,老百姓看怎么顺口怎么来。歌中唱道:孔子的中心思想是个仁,仁的本义是,仁者爱人。
再讲行为方式,这个源头可以追到战国末的范蠡。范蠡是文财神,也是中国最早的慈善家。散尽家财救济乡民。中国的财富里面有慈善的因素,所以中国的财神,又是慈善家。
除了行为模式,我们慈善源头还有组织的元素。道教最早的名字是五斗米教。宗教是慈善捐赠的一个重要的一个去向。有很多同乡会,然后他们都是有资金,有规则,有治理结构,有理事长,有投资理财。我们最早的时候讲墨子,墨家它完全是一个行业组织。墨家就是一种组织形态。
祠堂,在福建、江西、广东、潮汕地区的祠堂,一个祠堂一个宗族的。祠堂是一个村里面人的共有财产。鳏寡孤独也要扶助。还有去资助人上学。中国的慈善源头里面一直都有这个传统的因素。
我们讲慈善的时候,也要讲慈善与财富的关系。井田制虽然是孟子的一个设计,但说的其实也是财产私有。
经济学的老祖宗亚当斯密,这真是个牛人。他的《道德情操论》讲的就是同理心,同情心,讲的是慈善是爱是道德。
改革开放40年以后,中国处于这么一个节点。财富到了40岁了,这已经是要有更新迭代了。还有一帮中国的富二代,考虑怎么样财富传承,改变中国财富轨迹,他们也成立了一个组织叫接力中国,还有一个接力基金会。美国的财富是怎么传承的?我们的财富是怎么传承的?不仅是我在考虑这些问题,整个的民营企业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很多人已经在思考自己的家族和整个国家的利益。西方也好,发展中国家也好,家族怎么去传承财富,很值得社会学去研究。
我们现在中国的慈善行业的常量的资金, 3000亿左右,像美国的话,每年的增量资金是3000多亿美金,也就是两万亿左右人民币的增量。
我们的gdp已经是美国的gdp70%了。我们的慈善增量资金大概是1500亿元左右,是它美国的二十分之一都没有。
现在再来讲讲慈善与社会精英的关系2004年左右,我写的一篇文章,“知识青年到ngo去”。仁义复兴也好,慈善文化普及也好,就必须导致我们的知识精英要到ngo去,到社会中去,到社区中去,就会形成一个良好的社会体系。
每一个社会,都有推动这个社会前进的动力。我认为,公益慈善,是21世纪我们中国社会进步的新动力。我觉得公益慈善这种价值应该成为推动我们目前国家升级的一个的崭新的。因为我们讲文明讲到最后就是讲软实力,讲这个看不见的手。我们讲中国的传统文化,仁是排第一位的,哪怕忠孝仁义也是排在前面。孔子的核心思想就是仁嘛。你看我们现在核心价值观24个字,做个文字的游戏,你们就会发现,我们核心价值观是从“富”开始的,从以“善”结束,这个符合我们的中国特色。
亚当斯密讲的市场是看不见的,道德慈善是另外一个看不见的手。
我是2003年开始进入这个领域,2003年克林顿刚好到清华大学做演讲。说美国人强大的根本,美国人最值得骄傲的,就是每人都可以拿出一定的时间去到社区去做志愿者。
所以我们一直在思考怎么让慈善的文化去深入人心,用这种价值变成从我们的观念到行为模式,到政策制度,到整个社会环境的改变,怎么去做?其实回到法律本身,慈善法,它有一个第88条讲弘扬慈善文化,其中对学者们教授们也提出要求——高等学校要培养慈善专业人才。
慈善文化的深入民心,不仅在于媒体,最重要的在于学校。我到美国去跟他们交流,我美国的专家学者,美国的官员,美国的慈善组织也有过交流。我们总是问他们:为什么你们那么有发达的慈善事业,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做志愿者做社工,为什么?他们总结就是先天的,自然而然的,是历史方面的习俗。出生就是受洗礼,在教堂里面的。小时候每个礼拜就是在教堂里,基督教是讲什一奉献的。然后小学的时候开始发起小的捐赠行为。到高中的时候就可以做志愿者,而且上大学的时候,志愿服务的时间还成为大学录取时的一个重要参考。美国人说,慈善还是要回到教育体系,从小做起,现在小学初中高中都没有相关教育,一下你却要人们都有爱心有慈善的文化。怎么可能呢?
中国这个时候,说慈善文化成熟,仁义复兴了,我们有一个什么样标志?我也是经常跟我们同行探讨。我说,要向历史学习?向一百年前学习。因为,当时中国的大学、比如金陵大学,都估计有很多都是基金会或者慈善组织办的。比如著名的协和医院,这是人家100年前做的。比如100年前成立的诺贝尔基金会,对世界文明的贡献有多大。
如何评价现代慈善发展水平?我曾设计了一套有100多项指标的中国慈善发现系数去评估,但现在我自己对于这个尺子有些反感。这太机械了,还不如有些很感性的东西,比如从生到死,我们生活中到底有多少的这些非营利、慈善的因素?比如说我们有很多的选择,我们的老百姓,在做年度开支计划的时候,我们有个简单的预算,我们要捐多少钱。还有我们这些政府的一些a部门b部门,我们经常讲规则,什么时候我们能够重视规则背后的价值?
我到美国进海关的时候检查,海关工作人员就会把这个人提过去,把那个人提过去,他会把孕妇、老人、小孩提到前面去,提前过关。这些个行动,背后都有价值支撑,有善良的东西。
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哪一天我们去介绍中国的时候,我们的首领,不会一直强调自己的gdp什么的,而去介绍我们中国人多么多么有爱心,我们在非洲建一个世界一流的大学,我们在东南亚建立一个最好的医院。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离我们的初心就很近了。如果我们修了大学的硬件,没有大学的老师,那有什么。我想这个时候可能我们离中华民族的复兴已经走得很近。这个怎么复兴,我们以后还要讨论。总之就是要拜托各位学者了!